我拿起鏡頭調好視角,確認光圈快門之後按下,快門聲音有如刀割。在按下快門之前,我就隱約發現這回事了,回想起來,我是對著自己想看見的東西在按快門,並沒有認真地去看對方的眼神,他們眼裡帶著一種無奈,彷彿早就習慣的傷害又迎面而來,而他們必須忍受。
這是我第一次拍了小朋友之後的感覺,那些孩子好可愛,可是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們,會抗拒拍照,我在按下快門後才發現自己正在默默傷害他們。他們在育幼院裡生活著,也許經歷過很多這樣的場面了,一些像我一樣自以為是的人,想來這裡為小朋友付出一些關懷跟愛,可是一方面又不自覺的以一種快樂的勝利者之姿,用各種方式去挖掘別人相異之處,拍照本身正是一種變相的獵奇心態。
在第一次做了義工之後,才發現當義工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簡單,本以為把物資收集好捐給他們,就算是有付出,又或者是跟小朋友玩一玩小遊戲,就可以帶來滿滿的關懷跟愛心。只不過那些所謂的小遊戲,正是外面大人遊戲的縮影,不免有著勝負之分。贏了當然很高興,只不過那之中的意涵也不過是勝過院裡的其他小朋友,輸了更是好玩不到哪去。遊戲中,要各小組收集牛仔褲等衣物,我們團隊的組員不惜當場脫下褲子交差,又或要求小朋友去拿他們的褲子來,後來想想,如果我是小朋友,我不會想去翻自己衣櫃,也許衣櫃裡我唯一的那件牛仔褲,是捐贈來的,或是以前媽媽買給我的唯一一件,只有新年過節才穿,或是哪天跟家人重逢時要穿的,我才不要丟在地上被當作遊戲的任務品項。團隊裡還有人帶著自己家的心肝寶貝兒子一起來,如果是來一起同樂那也未嘗不可,不過當那個小兒子在一旁無聊的翻起自己的甲蟲卡片收集本,或是在父母懷裡被百般呵護時,不知道育幼院的小朋友會做何感想。許多許多我們平常習以為常的事物,也許在他們眼中會有所不同,而我都是發現到他們的反應跟神情才察覺到我們這些人有多粗暴。我們需要做的,就是多一點尊重,例如拍照之前,先詢問他們的意願會比較妥當;又或者安排的活動可以是服務為主的,像是幫他們打掃油漆修繕房舍等等。當然,我們募集了很多很多的物資,院長開心地思索著這麼一大堆東西該放哪好,忙著指示我們安置各處,這是唯一讓我覺得開心的部分,這些物資可能是上百人的愛心所集合而成,從各個不同的人際網絡匯集成的重量。當有人問說,電蚊香放哪,院長急忙回答說,這個馬上就要用,我心裡一陣難過,我們確實比別人擁有的更多,卻不見得更懂得愛,我想我們這次做得還不夠好,下次一定能更好。
結束後,吃完飯我跟馬力漫步走去附近的小學,也是我小時候就讀的學校。整個校園比印象中還要小很多很多,童年裡那個可惡又兇悍的老師不知退休了沒,看見她的話,我是不是會感謝她?圍牆上有人用噴漆寫了英文的「問題兒童」,這也幾乎是我在這間學校從老師那邊得到的評語,可我還是長大了,那位老師畢竟還是包容了我的童年,我爸媽也是。
在陰天裡,一絲絲細雨柔軟而緩慢地鋪在街道上,育幼院的孩子們應該已經享用完了團隊為她們準備的麥當勞,他們看到麥當勞時的神情,跟一開始看到我們團隊是完全不同的,眼神裡充滿了生命力與喜悅。望著學校老舊的圍牆走著,我試著回想童年裡最美好的象徵,溫柔的雨緩緩圍繞著學校,覆蓋在所有的細節上,也輕輕包住了我的童年。
3.30.2009
陰天裡走向童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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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comments:
那天去過你小時後的學校之後
害我也很想回去台南逛逛我的小學
這篇暖暖地
吸血鬼的第13樂章,非vampire's note,請改正
uh. nice thread 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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